两年之后，妻子看中的那套45万的房子涨到了5万多一平米，翻了将近十倍。而于东强股票中的钱没怎么变化。每当想到这事情，彭丽华开始抱怨丈夫，在一旁的于东强只能尴尬地笑笑。

文 | 余京菁
运营 | 肖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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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岁的新晋退休人士于东强早晨遛弯回来，打开电脑，一看满屏的红色，嘴角开心地咧到了耳后。
那是7月初，a股大盘直线飙红，10天内涨了400多点，冲到3400多。短短一周之内，于东强的股票盈利2万多块，“之前疫情跌的全部都涨回来了。”
对这次股市的暴涨，于东强相当兴奋，“千金难买牛回头，中国股市要走牛了!”7月12日，他在卖出了连涨几天的股票后，重新加码进入。
于东强是1999年进入股市的，股龄21年。他买的第一只股票挣了小一千块。这让初尝甜头的他，“每月一发工资，就往股市里投钱。”
此后近20年的炒股生涯中，于东强一直短线操作，有赚有亏，但多是赚得多。2015年，于东强达到了他最辉煌的时刻，他的股市资金曾有60多万元。
同样股龄不长的散户也在此轮A股中受益。短短几天，21岁的李良已盈利5千元。他是暨南大学投资与经济学专业的学生，父母都是老股民。
但在之前，李良都是被套的那种。2017年高考结束之后，李良开了户，把自己一万多元的压岁钱当了炒股本金。2018年医药股涨势强劲，他挑选了第一只医药股复兴医药。
结果，这只股赔得很惨，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韭菜”。之后一年多来，他没有再买任何股票。这次借机获利，他觉得比其他的散户要强一点，“不再是韭菜了”。
根据东方财富网的数据显示，从7月1日至今，大量资金流入股市。地铁的车厢里，办公室的隔间中，甚至买菜的菜市场上都在讨论这次突然飚红的股市。
甚至，有新闻报道，一男子为了炒股，半夜致电支付宝客服要求提前取出定期理财产品，“我不要利息，可以扣违约金”。有些人开玩笑说，又到了中国大妈们跑步入场的时刻了。

▲ 7月13日，股民在证券营业部关注行情。图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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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丽华的4只股票也一扫疫情期间不断下跌的阴霾，一日盈利1.5万余元。“全都涨回来了。”她是于东强的妻子，一个有六年股龄的个体户。
但这波突然“走红”并没有让彭丽华感到多么兴奋——事出反常必有妖，“暴涨之后必有暴跌”，这是彭丽华炒股5年总结出的经验。她想起了2015年中国南车的股价大跌场景。如今，南车的那串股票代码601766仍然是她的噩梦。
2014年底，彭丽华刚入股市时，大盘持续上涨几百点，行情非常好。彭丽华选的几只股票都挣到了钱，随后她将12万银行存款全部投进股市。
当时，股市大盘已站上3000点，这让许多股民都觉得熊市阴影要结束了。时任国泰君安证券首席分析师的任泽平还在研报中发布了题为《论对熊市的最后一战》的“战熊檄文”，直呼“5000点不是梦”。
2015年，中国南车一路高歌猛进，彭丽华在中国南车11块多的时候，购入了200股。几天不到，股票价格连翻几番，直逼40元，如此迅猛的涨势打动了包括彭丽华在内的很多人，误以为窥见了发家致富的财富密码，彭丽华也的确靠着两百股中国南车赚了三千多元。
“这只股票肯定会涨到七八十。”丈夫于东强偶然间碰到的股友声称自己有内幕消息，他购入了2500股中国南车，又劝说彭丽华也买了1000股，全家投入总计三万多元。
的确如任泽平所说，沪指在2015年6月12日冲到了5178.19点。但是股民们的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股灾”噩梦来袭。一路疾驰的数字突然刹车，旋即掉头向下，千股跌停，融资崩盘。

▲ 2015年的“股灾”成了很多股民的噩梦。图 / 视觉中国
中国南车也未能幸免。在连续两天的涨停后，中国南车突转直下，股价一泻千里，重新跌回了11元左右。光这一只股票就让彭丽华亏了两万多。
2015年的股灾对于彭丽华来说还只算是股市沉浮的一次阵痛，但是对于其他一些人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当时，中国的第一代期货传奇人物逍遥刘强（网名），因在股市中高位满仓做多期指和配资买股票导致破产，于7月24日在北京中心酒店一跃而下。
股市的K线图，也曾像牵线木偶的线一样影响着于东强的情绪波动。后来，他在新闻上看到了太多人因为炒股失败而轻生，唏嘘不已，“命比钱重要”。虽然他不认可这些人的做法，但是他能够理解他们。
“人到了那个份上，都有自己的难处。”于东强感叹。
刚开始，于东强也很冒进，想挣大钱，“赌性很大”。2001年，他折戟在科龙电器。而在前一年科龙电器股价曾一度涨到25块多钱。
当时，于东强是在13块多钱买的科龙电器，可“买完就开始跌，一直跌到2块多钱。”中途于东强想过“割肉”，但“总觉得有回调的希望，我不能那么倒霉吧。”
最终，这两只股票不仅没让于东强赚到钱，反将弟弟借来2万用于全款买房的钱赔个精光。之后他短暂离开了股市两年。

▲ 图 / 《大时代》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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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东强再进入股市是在2005年底，此时股票跌的厉害，只有998点。尽管对此前科龙电器的大亏损还心有余悸，但股市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于东强不断靠近。也就在这一年，于东强工作的单位从北京迁到河北省，工资也从每月1000出头涨到一万块钱。
2006、2007两年间，股市从1000多点直冲云霄，冲到了A股市场的历史最高点6712.04点。“当时胆子太小，4000多点的时候就全部抛售了，赚了两万块钱就出来了。”
于东强身边的同事却在追加资金，有的甚至卖房卖车炒股，加上妻子彭丽华做生意需要交付店铺租金，他还是决定激流勇退。
于东强的判断是准确的。在经历了6712.04点的峰值后，股市像过山车一样向下冲刺，跌破1800点。这次的暴跌令很多人倾家荡产，因股市暴跌而自杀的消息频频占领报纸的头版头条。从那之后，于东强就再也不敢满仓了。
之后的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中国的股市沪指和深指又遭断崖式下跌，跌破了1644点。
向来谨慎的于东强逆市而动。他将住房公积金取出5万元，加上5万元的个人存款，投到了人人唱衰的股市里。凭着这一波极限操作，于东强在2009年股市回暖的时候，挣了20万。

▲ 图 / 《大时代》截图
2015年，于东强达到了他最辉煌的时刻，他的股市资金达到了六十多万元。为了保险起见，他将这六十万元分成了两份，一份购买了收益率为5％左右的理财产品，另一份继续放在股市。
他一直认为房市不如股市。“股票是所有投资项目里唯一能够抵御通货膨胀的投资。”这是于东强在某经济学博士所著图书中看到的，他对此深信不疑。“美国股市就是最好的例证。”
近十年前，于东强所住的小区旁有新楼盘开售，“3180块钱一平米”。折算下来，35万就可以购买到一套北京东南四环90平米的房子。妻子彭丽华非常心动，一直劝说于东强将股市的里的钱取出买房，他则不以为然。
“以后房子遍地都是，不值什么钱。”当时的于东强固执地认为。同样是投资，股票盈利周期短，利润空间大，比买房强多了。
两年之后，妻子看中的那套45万的房子涨到了5万多一平米，翻了将近十倍。而于东强股票中的钱没怎么变化。每当想到这事情，彭丽华开始抱怨丈夫，在一旁的于东强只能尴尬地笑笑。
2012年同事告诉于东强，燕郊有很多房子出售，六十万就可以买一套。于东强心想，不如趁这次买房子，将股市里的钱全部取出来投入到房市里。而且女儿初中学校旁边的房产中介公司玻璃窗上贴着各式各样小区的售价，“一天一个价。”
房价的增长之快令于东强瞠目结舌。就在他看到房价涨势后，决定买房时，放在股市的钱却损失惨重，缩水只剩下18万。他只能放弃了暂时买房的念头。
四年后，于东强终于赶上了房市这趟班车。2016年，于东强的小舅子推荐了长沙的一间商铺，“买商铺吧，商铺升值快。”这次他果断出手，拿出三十万的理财基金付了商铺的首付。
“股市靠不住，楼市肯定会涨的。”现在，于东强肯定地说。“原来总想着靠股票赚大钱，现在想想，只要比银行利息高，就可以了。”

▲ 房价的上涨令许多人将目光从股市投向了房市。图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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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于东强的想法，放在2016年的妻子彭丽华身上并不适用。
“股票，有涨就有跌，心里其实有准备。即使亏损了几万元，也没有想着空仓。” 2015年的股票亏损，并影响彭丽华继续在股市里做美梦，直到那重重一击。
2016年初，彭丽华以2.97的价格买入了三百股国电电力，“当时觉得国电电力应该是只牛股，国企发行的股票，曾经涨到过二十多块钱，还有现金分红。”
买入后，股价虽有小幅下跌，彭丽华都会购入两三百股来“补仓”，降低每股的平均股价。后来觉得每次交易的佣金太贵了，开始五百股、一千股的买。十几次购买下来，彭丽华的股仓中有了12000多股国电电力。
几个月后，国电电力一路涨到了4元左右，但彭丽华没有等来涨停，而是等来了停牌重组的消息。 在停牌两个月后，国电电力开牌的第一天就迎接了涨停。但很快，彭丽华认为国电电力是牛股的想法落空了。四年过去，期待国电电力的涨停，始终没有到来。
亏了一万两千多块钱，彭丽华依然相信国电电力会涨起来的，只是时间问题。期间，在国电电力1.8元的时候，彭丽华又买进了三千股，“触底总要反弹吧，它肯定会涨起来的。”彭丽华又重复了一遍。
彭丽华的中学兼大学同学赵婉惠比彭丽华大一岁，她则被国企股票“大唐发电”套了四年还没解套。
2016年初，赵婉惠以5块多的价格买入了2000股大唐发电。6月份，大唐发电上涨四块多钱，达到了9.51的峰值，赵婉惠见势卖出，赚了八千多元。随后，大唐发电震荡下跌，重回五块多钱，赵婉惠再次买进2000股，而这一次买进被套牢了。
“股票每年还有分红，也持续在盈利，怎么就是涨不起来？”赵婉惠很疑惑，到现在都不太能接受自己被套的事实。
赵婉惠想过“割肉止损”，但最终没有舍得。“全卖了就没有翻本的机会了，反正也不急需用钱，就放着吧。”
连续两年的亏损逐渐，让彭丽华怀疑自己是否适合炒股。她开始频繁前往图书馆借阅炒股书籍，“一年看了二十本左右。”2017年，她把眼光放在打新股上。
“打新股就像空手套白狼。”过去，股市有“新股不败”的传说，只要买到，稳赚不赔，很多新股连续一周甚至十几天涨停，就算只有500股，也能挣好几万元。
2017年，彭丽华一年打中了三只新股，每个签可购买500股，她借此一年内盈利了八万余元。彭丽华的朋友也打中了一只新股，一签新股就挣了十万元。
第二年，股市又因中美贸易摩擦而不断震荡，彭丽华好不容易三个新股挣的钱，又赔进去了不少。

▲ 图 / 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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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问题的不是A股市场，而是股民。”股票分析师张淼觉得。他掌管着股市里近千万的资金，最辉煌的战绩是在一天之内为公司客户赚了一千万。
他从来不相信网上所说的熊市或者牛市的论调，“股票盈利与否看的是企业，不是市场。”张淼经常能收到客户们的选股截图，这些客户手里握着成百上千万的资金，但是亏损得一塌糊涂。

▲ 图 / 《大时代》截图
实际上，A股有股市很混乱的时期。当时有人专门炒ST股票（注：上市公司出现财务异常或其它状况异常），一只ST的股票可以从几块钱被炒到十几块钱。而股票信息造假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于东强记得，2002年一只名为蓝田股份的股票，被称为“老牌绩优股”，然而其业绩神话完全依靠银行贷款，坑惨了无数股民。于东强身边的同事就曾买到过蓝田股份，损失惨重。
于东强躲过了非典股市，在2020年初迎来新冠疫情肺炎股市。2月3日股市开局大跳水，沪深两市超过3000只股票跌停，一股恐慌情绪席卷了整个股市。
“新冠肺炎疫情对于股市的弊肯定要大于利。而7月初的牛市应该是大盘暴跌的预警，看看2003年非典之后的股市就知道了。”彭丽华说。2003年非典疫情，沪深两市持续下跌数日，直到疫情稳定，股市情况才有所好转。
李良分析，此轮股市的暴涨与国家为刺激疫情后经济复苏，央行出台了降息政策有关。但中国目前投资渠道太少，楼市门槛太高，银行利息太低，大家只能把钱投进股市。
“不过A股的暴涨要到头了。”李良说，“国家肯定要调控的，不可能在这么涨下去了。”
相对妻子的谨慎， 于东强对于A股的未来走势仍非常乐观。他认为从2018年开始，股市已经“熊”了很多年，A股指数始终在3000点以下，该迎来牛市了。虽然很多人对股市的暴涨产生了畏惧心理，但是于东强觉得这是股市的常态。
“未来肯定不只3400点。”牛市来袭，于东强认为重要的还是选股。中国打头的“601股”深受于东强的青睐。7月13日，他又购买了11000股中国中冶。
他是国企员工，对于国企有特殊的感情，他认为“国企靠得住，永远不会退市。”
在于东强夫妇眼里，自己并不属于被收割的“韭菜”。他们自认，这些年在股市赔比赚得要少。相较那些持股的大庄家，在这场资本游戏中，彭丽华觉得自己和丈夫是“小鱼小虾，只是在捞一点食物”。
（文中人物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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